文:石雨菡
来源:真故研究室(ID:zhengulab)
不久前,网络上流传出一张好利来内部员工培训图片,蛋糕师们穿着统一的制服,将臀翘到统一高度,认真地在练习裱花及书法。如果没有文字解释,会让人误以为在进行一场祭祀仪式。
1991年,好利来在四川雅安开出了第一家店,是中国烘焙品牌中的“老字号”。发展至今,好利来身上更具备了一些与众不同的特质。店员年轻靓丽,很多人在社交媒体上获得大批关注。同时,它要求员工入职前要军训,被子必须叠成豆腐块。从某种角度看,与其说好利来是一家烘焙企业,更不如说它是一家军事化管理的MCN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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军事化管理的MCN身材高挑的小姐姐,挽着标准的空姐发髻,一身淡粉色裙装制服下搭配一双肉色丝袜。在一张精致全妆的衬托下,总有人忍不住猜测,这是哪里的美女网红?如果你经常刷到这样的图片,那你可能并不只是美女爱好者,还是一个甜品控。美女们不是空乘、不是网红,图片下方的tag标明了她们的身份——好利来的前厅店员。图|好利来的美女店们
作为有着30年历史的老牌蛋糕店,当下好利来的网红化呈现异质性。比起其它公司靠品牌和产品的出圈来吸引眼球,好利来靠的是员工。在小红书、抖音等社媒平台搜索关键词“好利来”,最具热度的几乎全是有关好利来员工身材和颜值的讨论。
此外,也有不少好利来员工自己经营的账号,其中具备一定粉丝规模的不在少数。网络上的帅哥美女很多,他们苦心孤诣地打造人设,但效果远远不如好利来员工拍摄自己穿着工服、平平淡淡工作的日常。从来没有一家蛋糕店可以像好利来一样为员工打上光环,在社媒上,好利来的标签如同地铁中的大厂工牌,即便很挤也一定要挂在胸前显眼的位置。当然,除了“好利来”品牌的加持,个人基础条件也要过得去。从全国各地网友对好利来的员工印象来看,完全是按照空姐和空少的标准进行招聘。太原好利来的一家门店甚至把这种标准写进了招聘启事:学历大专以上,年龄要求18-24岁,女生净身高165-175厘米,男生净身高175-185厘米,形象气质佳。如果不是看到工资3000-4000元,很难会意识到这是在招店面导购。图|BOSS直聘上好利来的招聘启事
从某种程度上,好利来无论从人员筛选,还是所展现的“制造网红”的能力,都更像是一家MCN公司。虽然规模上无法与无忧传媒十万唱跳小姐姐并驾齐驱,但从员工文化建设和投入回报比上看,好利来绝对不遑多让。
除了网红化,好利来另一大特色便是严格的管理。对于连锁餐饮业,标准、统一化的管理是一项基本功,但对于在全国有近1000家店的好利来而言,更是把这门功夫由表入里做到了极致。吴倩去年底通过校招,来到成都的一家好利来成为现烤师。在正式进驻到门店前,吴倩必须经过一周的军训和一个月的实习期。企业军训常见于国企,但一家烘焙企业要军训,总让人有种不适配的感觉。当然,军训存在的意义都一样,提前培养员工的工作素养和服从性、形成集体归属感,最终达到方便管理的目的。军训时的吴倩,和同事们笑称自己是“好利来特种兵”。每天除了要站军姿、体能活动、学习理论知识外,整理宿舍内务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。被子叠成豆腐块,桌面保持清洁,洗漱杯摆放整齐,地面不能有头发丝,内务整理的标准有很多。对仍在读大学的吴倩来说,早已适应集体生活,约束虽多,却也能接受。图|吴倩工厂实习时的床铺吴倩曾把军训实习的经历发到网上。有其它城市同在好利来军训的伙伴着急找到她,问如果在跑操的时候,几次没有跟上队伍被教官批评了怎么办。吴倩的建议是:只要你抱有肯吃苦的态度,肯定会留下你。不知这份建议有没有激励到那个女生,但吴倩同期的20多个同事,都顺利通过了实习期。来到门店后,好利来对员工的卫生、考勤的高标准更加严格。好利来免费提供员工宿舍,相应的内务标准与军训培训时相同。而在门店里,吴倩不能带手机进入现烤车间,每隔一小时要洗手一次,两小时换一次消毒水。做完一个产品后,桌面上的面包碎屑要即时清理干净,喷上酒精(食品级)后再进入下一个产品的制作。不论是现烤、裱花还是前厅店员,好利来店员在上班时间要全程站立。全透明的车间玻璃,顾客能够看到员工一举一动。虽然很累,但吴倩说,相比前厅店员她们8小时的工作时间已经算比较轻松。毕竟前厅每天的站立时间要达到11-12个小时。钟晴便是前厅店员,进入成都某好利来有一年半的时间。从最早脚痛腿痛,到现在她已经完全习惯。钟晴说,好利来要求前厅常年穿丝袜,也不全然是为了美观,有些许弹力的丝袜对小腿有一定保护作用。即便如此,也有小部分同事仍患上静脉曲张。在小红书上,曾有一篇“好利来没有拖把吗”的帖子获得4000多的点赞。在帖子的图片里,好利来的前厅店员穿着裙子蹲在地上,用刷子清理地面的污垢。有网友以顾客的身份评论说,并不支持碰甜品的员工做清洁工作,希望能分工明确。也有人爆料,称其此前开店时雇佣的师傅是好利来出身,也要求员工必须蹲在地上擦地,这是培养员工服从性的一种方式。钟晴说,好利来对于卫生的要求的确是细致的,寝室要保持整洁、店面卫生也不允许存在任何死角,每周刷地一次。“不管是区长还是品控,都会检查得很仔细,并计入平时的考勤,与年终奖挂钩。”外界的纷扰如何,钟晴并不关注。对她而言,好利来的工作虽然累,但上升通道透明,每年通过评级考试便可以涨薪。如今是二级前厅的她,每月5000-6000元的收入,也能够攒下部分存款。1991年,好利来便在四川雅安开出了第一家店,是中国烘焙品牌的老字号。但不论是吴倩还是钟晴,都认为如今的好利来更偏向于网红店,极为看重互联网营销。在所有的营销渠道里,钟晴觉得领导尤其看中小红书。有人夸奖好利来,公司会去奖励。有负面评论,好利来会去追踪。而那些发着美照的好利来小姐姐,好利来内部并没有明确支持,只是持默许的态度。02
来自创始人的回旋镖
1991年,数百只热气球齐齐升空,雅安人无不仰脖张望,好利来(当时名为“喜利来”)蛋糕店由此名声大噪。这样的宣传方式放在互联网时代,必定是一场轰动的网红式营销。当顾客走入店里,看到的除了铺满台面的生日蛋糕,还有透明的玻璃窗里蛋糕制作的全过程。这可能是我国“前店后厂”模式的最早微观模型之一。从创意、店面格局到企业管理,三十年的好利来,充满创始人罗红的影子。即便他已经“抛”下好利来两次,在企业家与摄影师之间来回摇摆。罗红是少有的能同时兼顾两个事业的人。作为企业家自不必多言,“中国蛋糕大王”是罗红的头号标签。而作为摄影家,罗红在坊间被称为“中国航拍第一人”,曾把个人摄影展开到联合国。2001-2021年的二十年时间里,50多次前往非洲拍摄野生动物,拿奖拿到手软。图|好利来创始人罗红追梦的路上,罗红是极致的。2016年,他在北京顺义区竺林路6号耗资5亿,建立了一座占地面积180亩的罗红摄影艺术馆。据说这座艺术馆,耗时六年、经过四次重建。图|罗红摄影艺术馆而巧合的是,在十六年前,罗红花费3000万建立的月饼工厂,因请来卫生专家说了一句“达不到一流标准”,罗红又砸进6000万,将工厂推倒重建成无菌工厂。从商业的角度来说,这两份极致追梦的产品,在效益回馈上天差地别。2001年正好遇上冠生园陈馅月饼事件爆发,好利来的月饼凭借没有防腐剂、无菌车间等卖点,迅速占领了国内月饼市场。在同年的中秋节,好利来月饼以1.1亿销售额登上全国行业第三。而罗红摄影艺术馆这边,从建成之初便持续亏损。2018年《中国慈善家》杂志报道过,罗红摄影艺术馆每年亏损达到千万级,一直靠好利来的收入“接济”。在罗红摄影艺术馆北面,矗立着两家旗舰店,分别是好利来杨林店和黑天鹅杨林店,集结了罗红的一生。如果说艺术馆和好利来,是罗红梦想的两端,那黑天鹅便是两者的集大成。“2009年11月,总裁拍摄了一组美轮美奂的黑天鹅作品,并由这组作品获得了创作灵感,创立了中国高端烘培品牌—黑天鹅。”这句话,无数次出现在好利来和黑天鹅高校宣讲会的PPT上。黑天鹅品牌如今在消费者的印象,是一个传说。配送黑天鹅产品的店员,每一位都是身袭黑色工装、带着白色手套的180+帅气小哥。图|网络上黑天鹅的配送小哥黑天鹅曾推出一款镇店之宝的9层蛋糕,名为“举世钦慕”,价值1999999元。这款蛋糕,要由5个蛋糕师傅每天工作14个小时,大约30天才能完成。同时还配有纯银的底盘和施华洛世奇水晶做成的支架。而订购后,会有劳斯莱斯配送,还有专人进行组装。罗红的好利来,2014年经历过一场全面升级。不仅门店更加通透、明亮,服务方面则直接对标了黑天鹅,对店员的形象、亲和力有更高的要求。到如今,好利来招聘大多只接受校招,前厅则更愿意接受颜值更高的空乘毕业生。钟晴也告诉《真故研究室》,出色的空乘专业校招生,可以直接跳过实习期,成为一级前厅,提前获得更高的薪资。创始人罗红的审美、梦想、创意乃至爱干净的性格,都像回旋镖一样,跨越三十年深深刺进他每一份事业的各个角落。只不过,当罗红坐在私人飞机上,航拍百万火烈鸟迁徙的时候,好利来的员工可能正按规章整理着内务,又或蹲在地上,仔细清理着砖缝中的污垢。理想与现实间的差距,变成了可以被度量的具象,恰好是东非到中国的8000公里。03
二代目,把网红做到极致“我爱好太多,想法也太多,又太过感性。感性的人,负责做梦就行了,公司应该交给理性的、有能力的人打理。”罗红曾向记者说过这样一段话。
罗红曾两次尝试从烘焙事业里退居幕后,第一次是在2004年。他放心把好利来交给了给自己培养的第一代“接班人”,原成都肯德基负责人谢立。然而这次放权后,好利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在全国扩张,却不可避免的在人员培训、服务品质、产品标准等方面出现了问题。2007年,罗红重回好利来,痛定思痛后,一年内关停了300多家门店。慢慢又稳住了局面。
第二次尝试退休,是在十年后。2014年,罗红的两个儿子罗昊和罗成加入了公司。当时的两兄弟,只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,但从后面的发展来看,这一次罗红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策。
图|罗昊罗成两兄弟
好利来的翻红史,核心转折点是2015年镇店产品“半熟芝士”的推出。这一产品,就是罗昊和罗成的杰作。
半熟芝士由日本大师中山满男发明。2014年,罗昊和罗成前往日本三顾茅庐,才说动了中山满男与好利来合作。到2016年,半熟芝士销售额便过亿。直到今天,半熟芝士仍然能占据好利来整体销售额的半边天。
企二代接手企业的故事有很多,其中不乏落寞。而像罗昊、罗成这样,用一款产品就能让公司翻红的故事,显得更加稀有。或许是看到了儿子们的能力,2019年,罗红送给儿子们一份“大礼”——好利来分家了。
当时,罗红解除了有19年历史的联合创始人内部加盟制,将这些门店剥离出去,四散为各地的“好芙利”“甜星”“心岸”“蒲公英”“麦兹方”等品牌。而外界普遍认为,这是为儿子们的未来事业进行的一次“削藩”。
罗昊和罗成,像是天生的接班人。大哥罗成是执行总裁,领导组织能力强。二弟罗昊是品牌总监,继承了父亲的艺术细胞,有审美、策划能力。而与罗红有众多人设一样,罗昊与罗成,也尝试打造自己的互联网标签。
2021年,罗昊与网红周扬青恋情公布,并参加了恋综《女儿们的恋爱4》。结果两个人刚公开不久,就在节目里宣布分手,一度成为热议话题。
节目里的罗昊话不多、拘谨。输掉与周扬青的一次纸牌游戏,被化鬼脸后罗昊恼火说:“这会不会影响公司名誉。”瞬间被网友的骂声围攻,称其为“玩不起的总裁”。不过也有眼尖的观众发现,两个多月的节目里,好利来却频频露出。冒雨送给周扬青的蛋糕是从好利来买的,约会地点是黑天鹅门店。
经此曝光,大哥罗昊的宣传任务算是功成身退,二哥罗成开始顶上。这一次,罗成直接给自己开了个人抖音号,以“我是一个社恐的富二代老板”为核心人设,成为名副其实的网红老板。
最早罗成的账号叫“老板柳成”,后来被粉丝认出是好利来二公子,索性才摊牌,账号也改成了“老板罗成”。
帅气、多金、社恐、搞笑男,而且会画画、会烘焙,罗成所表现出的特质对异性有着强大的吸引力。如果说董宇辉是靠才华让无数消费甘愿折腰成为“丈母娘粉”,那么,罗成每一条个人标签都切中了女性对理想男友的幻想。显然,对男友的消费,应该是要比对女婿更大方一点。
罗成热度最高的视频发布于2022年5月,收获了125万多的点赞,内容是给邻居做一个价值一万块的鱼子酱蛋糕。鱼子酱上方,罗成用拉糖制作了两只黑天鹅。不久后,这一黑天鹅鱼子酱蛋糕,便登上了黑天鹅蛋糕的官方店铺里,售价9999元。
图|罗成的抖音账号
视频里,罗成不经意间透露自己上一个研发的产品是冰山熔岩,这是与半熟芝士一起,撑起好利来翻红路的另一款王牌产品。
这条成功出圈的视频,让罗成迅速把人设转换为“会做蛋糕的富二代老板”。罗成一面合作品牌商单,一边为好利来的上新做宣传,去年,他还客串了一把网剧,再一次成功掌握流量密码。
两代人接棒,好利来已经成立了30余年,长久地保持了体面。在新消费品牌高速汰换的市场环境下,好利来稳坐钓鱼台,靠的是与时俱进。
如今,互联网变成最有效率的生产工具。当独立的个人IP就能成就一家企业、而几条员工的负面信息就可以摧毁品牌长久建立起的形象的时候,好利来能够自上而下,让员工个个都成为互联网上的免费广告牌,并让他们以此为傲。
这种成功,既是网络和消费主义时代下的奇特景观,更是企业管理圣经中的艺术品。